刘慈欣:中国科幻,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生存下去

　　刘慈欣

　　北京时间昨天下午1时许，被称为科幻艺术界“诺贝尔奖”的第73届雨果奖在美国揭晓。中国作家刘慈欣凭借科幻小说《三体》获最佳长篇故事奖，这是亚洲人首次获得雨果奖。

　　作为译者的刘宇昆代表刘慈欣参加本届世界科幻小说大会并上台领奖，现场朗读刘慈欣致辞：“雨果奖是科幻界的一座灯塔，但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奖。翻译作品总是在跨越两个不同的文化和时空，而就本书而言，这座桥梁就是刘宇昆。他的译文非常好，几近完美。”

　　雨果奖结果揭晓后，《三体》　中文版出版方之一《科幻世界》的副主编姚海军表示，这可以说是中国科幻“一个历史性时刻”。从2010年起至少有10次预言刘慈欣要得奖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也兴奋地表示：“祝贺大刘为中国科幻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是科学与想象超越国界的最好证明。”

　　有意思的是，三天前，晨报记者在刘慈欣亮相上海书展间隙对他进行了一次专访，讨论的主题就是中国科幻文学该如何走出去。刘慈欣表示，中国科幻现在根本不是走不走出去的问题，因为内部还没有成长起来。

　　中国科幻文学还没有成长起来

　　晨报记者(以下简称记)：《三体》在国外反响如何?国外读者能不能理解、欣赏中国科幻?

　　刘慈欣(以下简称刘)：《三体》在外国反响很不错，他们能读懂，而且他们感兴趣的点和国内读者差不多，因为科幻是一个世界性的话题，相互之间理解并不难。

　　记：你觉得中国科幻文学要走出去，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

　　刘：中国科幻现在根本不是走出去的问题，因为内部还没有成长起来。当然，能走出去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但现在是怎么样生存下去。至于怎么走出去，这显然不是我考虑的问题。得问出版界，问文化界。作为一个作者，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创作出尽量好的作品。

　　记：对中国科幻作品的写作，有什么建议?

　　刘：我不反对作品的多样，每一个科幻作者都可以有自己的风格，但是整体的科幻文学应该有一个核心。中国的科幻界和美国当初黄金时代的科幻界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表面上看很相同，科幻作家都聚集在一个科幻杂志中，像美国当初都聚集在《惊奇故事》，中国有《科幻世界》。但本质的不同之处在于，美国的科幻作家是有一个共同的纲领，而我们没有共同纲领，包括《科幻世界》本身也没有一个共同纲领。当然有人会说你怎么能为创作立一个纲领呢?这是固步自封。但是科幻文学之所以不可替代是因为它有核心的内容，你把核心的内容丢了，怎么搞科幻创作?所以从创作的角度来讲，我觉得应该坚持科幻的核心。

　　记：科幻文学的核心是什么?

　　刘：很难用一句两句说清楚，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思维方式，基于科学的想象力的思维方式，还有对未知世界的向往，等等。

　　不应强求电影《三体》成经典

　　记：中国科幻电影缺什么?

　　刘：首先说钱，中国科幻电影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也不缺技术。我们的科幻电影到底缺什么呢?我觉得最缺的一个东西就是科幻的情怀，或者换句话说，缺乏对科幻的认识。我们在做好一件东西的时候，首先要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我感觉现在中国电影界可能对科幻是什么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更缺少这种情怀。

　　记：《三体》　的电影版权卖早了，有没有后悔价格卖便宜了?

　　刘：按照当时的价格并不便宜，当时改编权整体市场就是这么一个水平。电影改编权这5年来价格涨了10倍，没有人会预测到科幻电影现在这么乐观。所以说这没什么可后悔的。

　　记：有没有参与到《三体》电影的制作中?

　　刘：有参与，剧本有，后期也有，主要是参与科幻概念方面的设计，比如飞船是什么样子，三体人长什么样子。我对这个导演不太了解，因为他拍的电影很少。他们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公司，一个很新的公司，一帮很年轻的人，很有想法，很有独创性。

　　记：你对电影《三体》有什么期待?

　　刘：谁不希望票房又好，口碑又好?但我还是期待电影能保持一定的科幻内涵，但是电影毕竟跟小说不一样，它受到的制约因素也更多，应该理解电影创作者所面临的那种制约。看一下科幻电影的历史，其实改编片很少有成功的，长篇的改编几乎没有成功的。我们应该把《三体》当做一个良好开端，像美国科幻电影已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锤炼，中国科幻才刚刚开始，不要指望中国拍出的第一部科幻大片既卖座又经典。现在读者抱着这种心态来期待电影《三体》是不对的，这要求太高了。就算现在不是让国内拍，让好莱坞最强的科幻班底拍，就一定能拍出经典吗?像《2001：太空漫游》、《黑客帝国》这样的经典，几十年不就这么几部吗?

　　阅读带我一步步走向科幻创作

　　记：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哪些因素促成了你现在创作科幻小说?

　　刘：主要还是自己看书吧，有几本书促使我一步一步走向科幻创作。最早是看凡尔赛的《地心引力》，后来是看阿萨·克拉克的书，还有西方的一些科幻作品，科学家写的一些科学传播书，这些对我影响都很大。

　　记：如果要推荐国际上比较好的科幻作品，有哪些?

　　刘：比如阿萨·克拉克的《2001》，另外像美国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现代的一些作家，像弗诺·文奇的《天渊》、《深渊上的火》。

　　记：国内值得推荐的科幻小说有哪些?

　　刘：陈楸帆的《荒潮》，宝树的《时间之墟》等。

　　记：没有科学背景的文科生能够写出优秀的科幻小说吗?

　　刘：世界上第一篇科幻是文科生写的，就是诗人雪莱的夫人玛丽·雪莱的《科学怪人》。儒勒·凡尔纳也是文科生。当然，可能科幻作家里面理科生会多一些，但文科生也很多。文科生完全可以写科幻，因为科幻不是科学，没有那么专业。比如加拿大科幻教父罗伯特·索耶，就是一个纯粹的文科生，但你从他作品中发现科幻的内容很丰富。搞文科的人转到理科专业是相当艰难的，但搞文学创作、写科幻不是。

　　●刘慈欣简介：

　　出生于1963年6月。作品蝉联1999年-2006年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2010年赵树理文学奖等。除了此次获奖的《三体》，代表作还有长篇小说《超新星纪元》、《球状闪电》，中短篇小说《流浪地球》、《乡村教师》、《朝闻道》、《全频带阻塞干扰》等。